“哗啦啦——轰隆隆——”

【资料图】

外面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，反而还随着电闪雷鸣之势而愈发猛烈起来。我站在通往府邸大门的走廊里，凝望着不断砸落在庭院中的瓢泼大雨，心情复杂地轻握着沉甸甸的信封。

伯克尔子爵的委托已经完成了，虽然结局并不美好。不过，我总觉得哪里仍然不太对劲，仔细梳理一番这次事件的始末，却没能找到任何逻辑上的漏洞，一切都过于顺理成章了。

为了彻底断绝和旧爱的往来，子爵夫人和护卫两人前往撒卡贝斯城南部的山岗，结果夫人被四个歹徒抓走，遭受了非人的蹂躏之后被抛尸于荒山野岭，又被野狼啃食了遗骸。护卫出于畏惧和自大错失了救出夫人的最佳时机，后又因为惭愧和内疚不敢回府告知子爵，流离于荒郊孤村，直到我接受新的委托找到了他，他才回府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子爵。

如果仅是针对此次事件，那么这段叙述完全合乎情理，挑不出什么毛病，而且子爵和护卫两个人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。

但······冥冥之中总觉得哪里还是不太对劲，就好像在我的面前上演了一台精彩的舞台剧。

正当我沉思之时，府里的一名佣人向我说道：“殿下，马车已经备好了。”

我轻轻颔首，跟随这名佣人来到府邸的大门口，坐上了马车。离开之前，我透过窗户看了一眼这座府邸，在暴雨之中的府邸显得肃穆而阴沉，令人倍感压抑。

“小姐，您要去哪里？”车夫坐在前面问道。

“去一趟撒卡贝斯城的公立医院。”我平静地说道。

“好嘞，您坐稳了。”车夫说完，马车缓缓起步，轧着浸满雨水的街道驶离子爵府。

即使现在夜色已深，雨势猛烈，我还是想在第一时间把心里的疑点解开。我是因为海春蝶一家才在机缘巧合下接受了伯克尔子爵的委托，他们才是这次事件的源头。

······

由于前段时间伯克尔子爵把欠了半年的薪酬还给了海春蝶一家，春蝶的父母也有钱去医院看病了。不幸的是，两人的病情和伤势拖得有点久，而且之前的疗养效果不好，两人只能选择住院治疗，但好在公立医院的各项开销相比而言不算贵。

为了照顾父母，海春蝶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来医院，据玛莲娜给我的说法，好像是从子爵还给他们一家欠款之后，海春蝶就很少回贫民区那边的家了。不过，这次我要找的人不是她，而是她的父母。

在执勤护士的帮助下，我顺利找到了海春蝶父母所在的病房，轻轻打开房门，里面黑黢黢一片，还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。

真是不巧，春蝶的父母睡着了，还是改日再来吧。

我这样想着，刚打算转身离开，就碰见了正好回来的海春蝶。海春蝶对我的到来很意外，惊讶地说道：“沧嵐？你怎么来了？”

“我有些事想找你爸妈问一问，但他们好像睡着了，我还是改天再来吧。”我笑道。

海春蝶望了一眼外面的雨势，说道：“外面下雨下得很大，你待一会儿再走吧。”

“在这里待着会打扰到他们吧？”

“没关系，旁边那间病房是空着的，我晚上就在那里休息。”

“好。”

海春蝶带我来到隔壁的病房，我坐在一张干净整洁的床铺上，对海春蝶说道：“我完成子爵交给我的委托了，拿了不少钱。”

闻言，海春蝶微微扬起嘴角，打趣道：“你还缺钱啊？”

“我又不是为了钱才接的委托，”我蹙眉嗔道，“声望，我现在要积攒自己的声望。”

海春蝶轻笑一声，说道：“所以，你找我爸妈想问什么？”

“呃，就一些无关紧要的事。”

“比如伯克尔子爵想杀了我们一家？”

“······啊？”

看着海春蝶一脸冷笑的神情，我不禁呆住了。

“看来你不知道啊。”海春蝶淡然笑道。

“他想杀你们？为什么？”我紧皱眉头。

海春蝶叹道：“你来我家的那天晚上，子爵不是带着不少护卫来嘛，美其名曰是保护子爵，其实就是为了把我们清理掉。”

闻言，我微微瞪大了眼睛，不解地说道：“但他不是来把欠款还给你们吗？”

“你真信他的一面之词啊，”海春蝶笑了笑，“那是因为有你在，他不敢对我们动手，就临时改变了策略，用软招给我父母封口费。”

她这句话包含的信息过多，让我一时间梳理不过来。我的眉头都快拧到一起去了，问道：“你怎么会知道这些？你爸妈告诉你的？”

“沧嵐，你是不是玩侦探游戏玩上瘾了，你忘记我们的大陆是充满魔力的奇幻世界了吗？”海春蝶说完，在她的指间捏出了一只色彩绚丽的蝴蝶。蝴蝶扑棱着绚丽的翅膀，落在了我的肩上，接着融入我的体内。

我怎么会忘了，春蝶可是会读心的啊！而且常人看不见她的魔力！

“虽然我会读心，但我能读到的只有目标的即时想法，预判目标的短期行动，所以那时候，我出于保险起见对子爵用了读心的魔力，才读出他当时的真实想法。”海春蝶解释道。

“你读到的就是子爵要杀了你们的想法？”

“嗯，但当他看见你的时候，他就明白我们家受大公爵的保护，不敢肆意妄为了。于是他才临时改变策略，用软招给我们封口费。因此，我父母才觉得子爵当时给的钱出乎意料得多。”

“慢着，”我打断了海春蝶，“封口费是什么？”

“我母亲之所以被辞退，是因为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。”

“这个子爵和我解释过了，不是因为你母亲不小心看到了子爵夫人的信吗？”

“子爵夫人的信？”海春蝶扬起了嘴角，“是子爵本人的信！”

“什、什么？！”我惊呼道。

“虽然我母亲没有告诉我，但我通过读心读出来了。她当时在打扫一间非常华丽的房间时，不小心打开了一个盒子，盒子里面装着很多精美的信封，她好奇拿出来了一封，没看到内容就被子爵发现了，还被子爵打了几下，都打出血了。”

听着海春蝶的解释，我突然感觉背脊发凉，冷不防打了个寒颤。

怎么是这样？难道我获悉的信息是错的？

“看你的反应，子爵应该没告诉你真相吧？呵，不过也是，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他不会说。”海春蝶玩弄着指间的魔力蝴蝶。

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安感在此刻终于蔓延开来，我抿了抿嘴，正色说道：“春蝶，你现在就用读心读我的回忆，看看有没有哪里和你知道的有出入。”

海春蝶轻扬嘴角，“你终于想起我了，本来有我在，你可以少走不少弯路。”

她说得没错，我的确太沉浸在个人侦探游戏里了，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还有同伴。

海春蝶再次从指间弹出了一只蝴蝶，和我建立精神联系。我尽可能回忆之前的经历，希望她能从其中找出端倪。

过了好一会儿，我发觉海春蝶收回了魔力，便睁开了眼睛，抬头一看，海春蝶的表情十分复杂，复杂得近乎扭曲起来。

“怎么样？”我焦急地问道。

海春蝶眯着眼睛，叹道：“沧嵐，你······你这是从头被他骗到尾啊！”

“轰隆——”一阵雷声适时响起，像是劈在了我的心头上。

“是、是嘛，哪里不对劲？”我苦笑道。

“从头到尾都不对劲，”海春蝶捂着脸长叹了一声，“沧嵐，从你答应接下他委托的那一刻，他就已经把既定的剧本演给你看了。”

我心中的不安慢慢扩散，刺激得我轻轻打颤。

“我就说几个最明显的漏洞吧。第一，装潢奢华的房间真的是子爵夫人的吗？第二，小盒子里分别装着精美的信封和普通的信封，那些都是子爵夫人的吗？第三，你看的那封最近的信，落款处有详细的日期吗？第四，子爵所谓的杀了四个人，尸体去哪了？第五，那个护卫掉进了大坑，坑又再哪里？”

面对海春蝶的一次次提问，我默默地低下了头，双手颤抖着捂住了嘴唇。

“你之所以认为他们的叙述是对的，是因为从一开始你看到的只有他们的表演，而没有看见其他人登台。”海春蝶的这句话，把我心中仅存的幻想彻底击溃了。

也就是说，我从最初就被他们耍得团团转了？

让我看见了那么悲惨的一幕，让我经历了那么沉重的悲伤，让我轻信了那么肤浅的谄媚，让我愧疚得无地自容，最后竟是他们在戏耍我，竟是他们在我面前卖弄演技？

伯克尔子爵甚至还想杀害我的挚友，竟然还敢利用我掩藏他们的罪行！

不可饶恕！不可原谅！

“咚——！”

愤怒使我几乎冲昏了头脑，我的视野慢慢被红色浸染，身上也隐隐约约出现了红色纹路。

“小菲菲！你冷静点！”莎华在我的心中大喊着，奋力压制我体内快要溢出的变异魔力。

正当我快要失去控制的时候，海春蝶一把搂住了我，大声道：“沧嵐！别激动！我只是猜测而已，不一定是真的！”

在莎华和海春蝶的帮助下，我勉强冷静了下来，阻止变异魔力出现。我喘息了许久，听见海春蝶说道：“沧嵐，如果这件事对你来说太痛苦的话，就不要再管了。”

“我不可能不管，”我声音沙哑地低声道，“那个家伙竟然想杀了你，还害死了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人，我不可能不管！”

“那你也千万别激动，现在绝对不能去找子爵，一定要想想别的招，让他们的阴谋败露！”海春蝶在我耳边说道。

我死死地盯着外面仍旧猛烈的暴风雨，许久之后才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。见我冷静下来，海春蝶松开了我，长呼了一口气，莞尔道：“沧嵐，你太容易轻信别人了。”

“我没考虑周全，相信了子爵的片面之词，是我的失误。”我冷声说道。

“我指的不是那件事，”海春蝶笑着摇了摇头，“我说的是你容易被别人的一面之词而误导，你看，我刚刚和你说了那些事，你不也想都没想就情绪化了嘛，万一我想陷害子爵，借你的手除掉他呢？”

闻言，我心情沉重地直视着海春蝶的双眼，内疚地说道：“那我该怎么做？”

“在行动之前先考虑对策，回顾一下你收集到的信息，不确定再问问你信任的人。别忘了，你不是一个人，还有我们在你身边嘛，你的家人和朋友。”海春蝶微笑道。

我默默地低下了头，脑子里一片空白，根本没有想思考的动力。半晌，海春蝶再次搂住了我的腰，将脑袋靠在了我的肩上，柔声说道：“沧嵐，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，是我一辈子的福气，但你们和我不一样，你们是贵族，迟早要面对纷争和矛盾，所以，无论现实多么残酷，你也一定要坚强地走下去。”

“嗯。”我微微颔首，反手搂住了海春蝶的腰，和她抱在了一起。

武力和权力并不能解决一切，我不能再用简单直接的头脑看待所有事情，就像海春蝶说的那般，在一次又一次挫折后学会怎么变得坚强。

这件事还没有结束。

······

深夜，我在雨势减弱之际回到了笼之宫。寝宫里的大家都休息了，给我留了一盏玄关灯。我脱下外套，换上了居家服，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沐浴洗漱，而是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，抱着身子蜷缩起来。

回来的路上，我回想着海春蝶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，挑出的每一个漏洞，不安感和恐惧感涌上心间，但最令我如此颓然的，是我自己的轻信和自傲。

我错了，我以为每个人都是善良的，每个人都是表里如一的，每个人都会因为我年纪小，因为我是大公爵的养女，因为我是魔王国的大公主而不敢欺瞒我，不敢对我不敬，但直到经历一系列的事情，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他们眼中只是个工具。

当初让我走上自强之路的子爵夫人惨死在荒山野岭，真正谋害她的人还没有抓到，即使是子爵，我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他。反而，我还被他耍了一通，看了一场他策划的舞台剧。

在我弱小的时候，所有人都对我敬而远之，有人诟病我的无能，有人感慨我的悲惨命运，有人认为我不配当魔王国的王；当我变得强大，所有人都来讨好我，但在他们眼中，我不过是他们用来实现利益和目的的工具，而不是真的敬佩我。

我总算知道了，知道为什么老爸和老妈不让我过早接触这些事情，知道大伯他们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保护我，原来这才是现实。

“娜娜？”

不知过去了多久，我听到了萨克瑞斯的声音，抬眼一看，他穿着睡衣站在我的身旁，眼中尽是担忧。

大伯一直是我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光芒，即使是现在，这份光芒也丝毫没有削弱。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，一把飞扑进了他的怀中。

“唔啊！”萨克瑞斯被吓了一跳，“怎、怎么了？出什么事了？”

尽管我比以前已经长大了很多，也经历了很多，但每次在受挫之后，我都会忍不住向萨克瑞斯哭诉：“大伯，我好害怕！”说罢，我终于忍不住了，在他的怀里哭了出来。

萨克瑞斯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，柔声说道：“我们回房间说吧，有我在，谁也别想伤你。”

我默默地紧了紧抱住萨克瑞斯的手。

在萨克瑞斯的房间里，我向他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整件事的经过，从伯克尔子爵还清欠款到刚才海春蝶的猜想，尽可能把细节说清楚。听完以后，萨克瑞斯坐在床边，长叹了一口气。

没等我开口，萨克瑞斯转身面向我，而后在我的额头上弹了一个特别响亮的脑瓜崩。

“唔唉！”我被他打得痛呼了一声，“干、干嘛打我啊？”

“我说的话，你全当耳旁风了！”萨克瑞斯严肃地说道。

“你、你说什么了？”

“那天我查他们偷税漏税的时候，有没有和你说过，伯克尔子爵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诚恳？”

“呃，好、好像说过。”

话音刚落，萨克瑞斯抿了抿嘴，又想在我的额头上弹个脑瓜崩。我赶紧捂住脸，求饶道：“大、大伯！我错了！我真的忘了！”

“我一开始就提醒过你，你倒是忘得挺利索的。”萨克瑞斯没好气地说道。

“唔。”我委屈地低下了头。

萨克瑞斯长叹了一声，“明天早上吃完早饭，全家人开一次家庭会议，除了戴蒙他们。”

“我也要去？”我问道。

“你不是我们家的？”他反问道。

看他轻笑的神情，我心中一暖，莞尔道：

“我当然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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